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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半夏,岁月悠然

时间:2020-11-18

一年中,最好的时光莫过于春深夏浅时。当飞絮落尽,当绿意幽深,当天空湛蓝素净,当花香附着微风在空气中浮动,时光的脚步仿佛缓缓停靠在自然的青年时期,让花儿尽情地开放,让枝叶尽情地茂盛,让生命一日日走向蓬勃,走向岁月美好的模样。

这时候的清晨,我常常会在一阵鸟儿的啾唧声中醒来,一夜朦胧在清灵的鸟鸣里消逝的无影无踪。我知道,只有在初夏到来时,周边才会不断有鸟儿在屋后的树枝上做巢,欢叫。阳光开始把温暖洒进了窗幔,打开后窗,屋外田野里的麦苗已经在拔节、孕穗,齐整整的浅黄色预示着它们将在夏日的阳光里渐渐走向成熟。麦田外的参天乔木已然苍翠茂盛,浓荫会在整个夏日里洒下片片清凉。清风徐来,田野的气息鱼贯而入,淡淡的泥土的芬芳和草木的清香在顷刻间便飘溢在我的屋子里。

经过一个春天的培育,窗前的花儿长得很葱茏,一盆栀子早在五月来临前就绽开了花朵。起初枝头的骨朵一直是含苞未放的,花开只是须臾间的事情。在一个雨歇云收的清凉的夜晚,我在临窗的桌旁就着淡淡的灯光读书的时候,忽然听到耳边发出细微又清晰的“噗”的一声,我把目光下意识地从书页上移向一旁的花盆,惊喜地发现一朵栀子就在刚才无意间开放了!静心倾听,继而又是轻微的一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竟是那样的质朴又悦耳。我内心里升腾起一丝无法言说的愉悦,即刻掩卷弃书,注视着这朵正在开放的花儿:一片片白色娇嫩的花瓣在柔和的灯光下正缓缓展开,逆着灯光看起来清亮崭新的像一点点绸绢,一簇淡黄的蕊丝在花瓣中露了出来,丝丝清新。一时间,清幽的花香从花瓣中散放了出来,我贪婪地嗅着,花香就这样蜇进鼻翼,沁入肺腑。之后,我再也无心阅读,细细回味这难得一遇的瞬间,那“噗”的一声,尽管短暂又普通,却是我生平第一次听到的来自草木的声音,像是植物宣告新生和到来,又像是一种孕育和诞生的喜悦表达。为此,我在那个晚上久久坐在花前,像在参与某个重要的仪式,虽然礼毕,花朵已是平常绽放的样子,可我不舍离开。

清浅夏夜里,一朵栀子花开,幽幽暗香浮动,我的小屋从此筑在花香里。每每回味起那晚花开的声音,我就感到自己幸运无比,多少人从花丛间、花树下走过,有几人能听到这来自草木的清晰语言,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天籁之音。想想平日里有多少案头琐事让我格外疲累,可是还好,我总能在每天晚睡前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时光,有一隅和花草对话的空间让自己获得一片安宁淡然。即使亲人与病魔之间且得有一段旷日持久的暗战,我为此日日焦虑又无可奈何,可是当有意或无意地站在花前,看着一朵花的盛开,闻着一缕花的清香,而且每晚能枕着花香入眠,慢慢地,我就不再那么焦灼了,所有积郁在心间的烦忧在悄然弥散。日子啊,该是怎样还是怎样,不是巴巴儿盼着就会有所转机,用平常心淡淡地走着,没准儿一些欣喜就在某个节点上会悄然来临了呢!世事无常,能静听花开,这真正儿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开在屋子里的花儿固然很好,可是绽放在乡下庭院外的花朵,又怎不是美丽至极的呢?

五月的雨后,我回到老家。当车子缓缓驶在通向村子的柏油路上的时候,两边掠过的景致总是让我不由发出一阵阵赞叹。雨后的乡村格外清新,大片郁郁葱葱的果园被立夏后的雨水漂洗成明丽的油绿色,笔直的柏油马路一直通往绿树掩映的村庄深处。接近村子的时候,风格一致的小康屋就出现在眼前:青砖的墙基、白色的围墙、红色的琉璃瓦,还有仿古的翘着檐角的屋脊。庭院整洁安静,老人坐在门前拉家长,小猫小狗儿在周围悠闲地溜达,门外稀疏的篱笆上已攀起一些菜蔬柔软的藤蔓。一路看过去,园子里面不少花儿正在开放。都说春去百花凋零,可暮春初夏,槐香渐远、红英将尽的时候,老家村子里各家门前的花儿正铆着劲儿攒动着。且不说点缀在屋檐下的绣球和玉簪等,院门外这儿一树牡丹,那儿一簇芍或一园月季正开得酣畅淋漓。虽说五月时牡丹已开到荼靡,可红艳艳的花朵在路边上远远看过去还是分外耀眼。灼灼盛开的芍药和月季正如一片片云霞,开在某个敞门的院落里或门前碧绿的菜畦里。这花,就是村庄五彩的裙裾,将一个个院落装饰得美艳无比,让人禁不住回眸远望。

一路前行,一路花开。

到家的时候,门口的蔷薇开得正欢。初春离家时这隔年向朋友索要的花藤还是了无生机的一团覆在灰白的大门外,我想它也许熬不过北方一季的酷寒,兴许已在冬日里被北风和大雪掳走了生机呢。如今,一个春天的孕育和萌发,它已枝繁叶茂,高过旁边的围墙。青绿的枝蔓挣脱束缚,顺着墙头和四周恣意地伸出去,摇曳在半空中。花开如锦似绣,丝绸般粉红的花朵挨挨挤挤竞相绽放。自根部到树冠,每一朵都开得嫣然,开得灿烂,绵白的花瓣中透着粉红的花蕾,在花枝间左右簇拥,微风里错落拂摇。花香就在清风里串过枝蔓,穿入空气,和透过云层的阳光混在了一起,周围弥漫着阵阵幽香。围着这一树蔷薇,这一树累累花朵,我竟忘了进家门。

母亲是急性子的人,见我回来就说起这门前的花,骄傲的神采溢于言表。有了她的悉心浇水侍弄才有今日这繁华一树。院子里虽是往日光景,门楼拙朴,廊檐下堆放了收割回来避雨的油菜,院墙处还有打了一半的篱笆,甚至我的屋子落了一些灰尘,长久不在就有了一丝幽暗潮湿的气息,可想起门口那树盛放的蔷薇,心里就忍不住欢喜着,一头钻进厨屋,挽起袖子帮母亲做午饭。一会儿,母子间的你一言我一语和着袅袅炊烟飘起在院子里。

晌午的时候,住在后边的三婶寻了过来串门,带来一大包黄橙橙的谷米还有一小篮鲜红的草莓要送给我们。那草莓个大新鲜,还带着露水,侄女看见了直流口水。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三婶五十多岁了,皮肤黝黑,身材高挑,说话快言快语,做事风风火火,寻常打骂小孙子的声音总在前院后院流串着。邻里都知道她的抠门,夏日里从园子外经过时总是夸张地“啧啧”赞叹几声,夸她菜园经务得好,然后故意讨要她长势喜人的菜蔬。她先慢条斯理地应答着,然后总要找借口说再长几日。过几日再要,她索性提前摘回家自个儿吃了省得别人隔三差五地惦记。

三婶和我站在门口说话的当儿,母亲走了出来,说三婶一直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她想问门口的蔷薇秋后开败了能不能分她一枝去栽植。听母亲这么一说,三婶倒是显得很不好意思,把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来回搓着,堆满皱纹的脸上讪讪地笑,既害怕我婉拒又期待答复。繁华盈门,对于一个常年和土地打交道的老人来说,这是多么美好的要求,我怎能拒绝?

看着我欣然允诺,三婶脸上的皱纹一下子舒展了开来,连连说着道谢的话。我和母亲送到门口,她站在那树下又一番感叹,然后把双手在衣襟扑打一番,局促又轻轻地托起一朵花,凑近她已有些花白的头,微闭双眼去嗅那花香。她的眉眼,竟是那样的慈祥和柔和。

回到乡下,宽裕的不仅是空间和眼帘,信步去田地里走走,山野空濛;去菜园里转转,果蔬滋长;沾一身清凌凌的露水,听几声野雀的鸣叫,再赏一阵别家院门外的花朵,和房前屋后的大伯婶子聊一阵地里庄稼的长势,有的是大把的时间。向晚的时候,移步庭院,夕阳暖暖,蔷薇还在门前烁烁开放着。

这日子,也许就该如此的好。守着一份清简安宁,在浅浅的夏日里淡淡地走,临一树花开,散一地心事。在素朴的光阴里静心读书,细听花开,任清风拂来,细碎的花瓣落在书页间,落在衣襟上,让所有的不悦闻香消散,随风而逝。白银格力说:“清喜,往往只是花开一场,但一定有清雅姿态,即使影子被风吹薄,仍是幽谷水袖,袅娜仪态。”我虽水袖飘逸,更无仪态可言,可在这初夏里与一树树的花开邂逅,看岁月悠然,何尝不是满心的清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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